将近四十年前，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应该是高中吧，有一门课是世界历史，老师讲到西班牙内战，第一次知道“第五纵队”这个词。那时，老师告诉我们，“第五纵队”就是内奸、卧底的意思，贬义的色彩十分浓厚。

说的是1936年上半年，西班牙内战爆发，到了10月，西班牙叛军和德、意法西斯军队联合进攻西班牙共和国首都马德里。战斗进入胶着状态时，有记者采访叛军将领拉诺。拉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扬言，他的四个纵队正在全力进攻，“第五纵队”早已潜入首都，正在等待着配合城外部队的进攻，马德里指日可下。西班牙内战持续了三年，以民主进步力量——人民阵线领导的共和国政府被颠覆，佛朗哥领导的叛军在德、意法西斯庇护下，建立法西斯专政并加入《反共产国际协定》而告结束。当时，还有著名小说家海明威也在前线采访，战后写了一出话剧《第五纵队》。这部话剧公演后，“第五纵队”的名称传遍了全世界，也影响了此后的战争——“第五纵队”从此成为内奸、间谍的代名词，和内奸、间谍一样地臭不可闻。再后来，亲身经历过西班牙内战的《纽约时报》记者马修斯，写了一本回顾内战的著作《半个西班牙死了》。据说，书名来自著名评论家拉腊在第二共和前就为西班牙写下的墓志铭：“这里埋葬着半个西班牙，她死在另外那半个西班牙手里”。

“伤痕文学”盛行的年代，作家礼平的处女作，就是那部轰动一时的中篇小说《晚霞消失的时候》，反映的是文革时期和文革结束之后一代青年的命运，讲的是男女主人公李淮平和南珊的故事。其中讲到轰轰烈烈的红卫兵运动时，某造反派组织的红卫兵头头李淮平带领同校24个红卫兵抄了原国民党高级将领楚轩吾的家。楚轩吾是南珊的外公。李淮平审问楚轩吾时，楚回忆了他在淮海战役中一段痛苦的经历。楚轩吾在解放军的猛烈攻势下率部投降，华东野战军第五纵队参谋长李聚兴接待了他们。里面有一个情节，说是解放后李的一个长辈，也就是李淮平父亲李聚兴的老战友问他，你写的淮海战役那几节，很真实很生动，但是“五纵”我好像没印象啊？李回答，那是我瞎编的，“第五纵队”臭名昭著，哪支部队敢用这个番号啊！我看这部小说比较早，因为当时曾引起广泛的讨论和争鸣，所以印象非常深刻。从那时候起，我对我军历史上没有“第五纵队”这个番号深信不疑。

不料，有一次在研读八路军抗战史时，无意中看到一处史料，有一个出乎自己意料的发现——原来我军历史上是有“第五纵队”的！不但有，还有过两次！全面抗战开始后，国共两党形成统一战线，经我党与国民党反复谈判斗争、讨价还价，国民党同意把陕北红军整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后改称为第十八集团军），下辖三个师，即115师、120师、129师，还有陕甘宁留守兵团。八路军加入抗日战斗序列后，始终坚持敌后抗日，不但队伍发展很快，也很快成为敌后抗战的中流砥柱。带来的问题是，原有的编制不够用了，国民党为限制共产党军队又不给编制，怎么办呢？我党决定在八路军三个师编制之外，先后成立师级规模的5个纵队。第一纵队：1939年8月，中央派徐向前、朱瑞进入山东，与山东纵队合并，成立第一纵队，徐向前任司令员、朱瑞任政委，统一指挥黄河以北山东、苏北的八路军部队。1940年徐回延安后撤销。第二纵队：1940年2月，中央成立八路军第二纵队，统一指挥太行山南部地区抗日武装力量，左权任司令员、黄克诚任政治委员。1942年6月，第二纵队番号撤销，所属部队统归冀鲁豫军区指挥。第三纵队：成立比较早，还在1938年4月就有了，吕正操任司令员、孙志远任政治部主任。规模一度达到21个团6万余人。1943年8月，第三纵队撤销番号，主力调晋绥军区。第四纵队：成立于1938年5月，宋时轮任司令员、邓华任政治委员。仅过了一个月，四纵即从5000余人迅速扩大到7万余人。1939年2月番号撤销，主力并入冀热察挺进军。不过，更奇异的是，八路军另外还有一支第四纵队，由八路军二纵之一部与新四军第6支队（欠第4总队）合并而成，彭雪枫任司令员、黄克诚任政治委员。“皖南事变”后改编为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兼政委彭雪枫。第五纵队：1940年8月，党中央将南下支援新四军的第二纵队一部与新四军之第6支队第4总队会合，成立八路军第五纵队，黄克诚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后来又改编为新四军第3师，师长兼政委仍然是黄克诚，副师长张爱萍。

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民主联军和后来的东北野战军序列里，也曾成立“第五纵队”。这个“第五纵队”的前身，即是原八路军第24旅，旅长是马骥将军。马骥，河南省确山县人，1927年仅十四虚岁就跟随堂兄杨靖宇将军参加了确山农民暴动与刘店秋收暴动。井冈山中央红军时期，由普通战士逐级升任到团长。长征后，成为陕北红军大学首期军事班优秀学员，又去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后提前归国，抗战时期屡立大功。1945年1月，马骥与何善远、程子华等同志，按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指挥24旅部队对日伪军开始反攻，只在半年内就歼灭日伪军3万多，收复县城15座。同年8月16日，马骥、何善远、程子华奉毛主席和朱总司令之命，率领晋冀绥分军区主力部队、八路军第24旅深入东北内地，于8月23日到达原奉天省（今辽宁省）清原县大孤家子镇，24日进驻东北战略要地四平。10月9日，中央军委在东北成立了东北军区司令部，任命身为晋冀绥热辽军区司令员的马骥同志兼任东北军区司令员，他是林彪未到东北前的中共在东北的第一号人物。1946年初，东北人民自治军改为东北民主联军，八路军第24旅改为第五纵队，原领导班子不变。后参加了二战四平、三保临江战役。1947年3月20日，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为全歼公主岭守敌国民党第88师，马骥与程子华带领第五纵队部队来到中共昌北县三合区内的马家店、山嘴子、扬树园子、后柏林子、柏林子等地阻击昌图来的敌54与55师对公主岭的增援，在扬树园子村外南侧道下一战，马骥司令员头负重伤不幸牺牲。之后，程子华、倪志亮先后任过司令员。四战四平时，第五纵队伤亡巨大，至今四平北山上有一座第五纵队万人革命烈士合葬墓。在解放锦州的战役中，第五纵队骑兵师归东野总部机动调用，两个步兵师负责的是塔山阻击战的最前沿一线阵地、海滩阵地，基本被打光，战后由河南籍为主的解放战士补充。后改为42军南下时，东野总部考虑第五纵队的排连级以上的干部大多数都是河南人，所以被派去河南剿匪。剿匪后第42军被调回东北，成为东北唯一的驻守部队。

可巧的是，国民党军队也有一个第五纵队，它的番号全称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别动总队第五纵队”，纵队司令秦启荣是一个铁杆汉奸，抗战中搞磨察特别厉害，而且公然叫嚣“宁伪化，不赤化”，甚至还喊出“日可以不抗，共不可不打”的口号，十分反动，在反共搞磨察方面穷凶极恶。1939年3月在山东博山太河镇伏击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南下受训干部及团以下干部200余人，又先后制造了雪野、淄河事件，至1940年春共残杀八路军和地方工作人员700余人。1939年4月中共中央发布《对山东问题之处理办法》的指示，强调“对于一切顽固分子的无理攻击，必须坚决反击。对形成汉奸的分子如秦启荣之流，必须坚决消灭之”。此后，我八路军计划一举歼灭他，但秦启荣十分狡猾，几番围剿都被他溜掉了。一直到1943年才找到机会，当年8月6日，我八路军鲁中第三军区一纵一团，在八支队配合下，围攻秦所在之沂水县高官村，击毙了罪大恶极的秦启荣，为我牺牲的八路军和地方同志报了仇。

历史的烟云已经散去，历史的经验值得借鉴。一个部队的番号，它本身并无褒贬，但功过自有春秋。一支军队，其历史既要经得起后来历史结论的检验，还必须经得起后来人多维视角的评价。这种评价，则一定会是泾渭分明的。站在人民的立场，就是人民的武装，旗帜所指，所向披靡，为人民立功，为国家为民族流血牺牲、奋勇向前，会永远为人民所铭记！站在反动的立场，就是人民的敌人，即使猖狂于一地、得逞于一时，也必将被湮灭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将永远被人民所唾弃！（曹众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