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棵树的姿态，植根守望

在黄昏时邂逅最美的日落。夕阳半悬，初时，光芒非常强烈，令人不能直视，惟见西边的江面上，光灿灿一片，分不出哪是日光，哪是水光；过了一会儿，白光收敛了许多，肉眼已经可以看到太阳渐渐变成红色，色浓如血，映得江面上一片彤红，半江瑟瑟半江红！须臾，红日渐沉，夕阳旁边，无数道五彩的霞光铺满天宇，再倒映在湘江上，美不胜收！就在你看呆了时候，彩霞不见了，淡紫色的暮霭升起来了，迷蒙了整个天地；再过片刻，变成青灰色的烟岚，加上青灰色的水面，水天一色，浑然一体，视野渐渐模糊，暮色终于降临。

月亮渐渐升起，高悬于我们的头顶，也许因为视野开阔的缘故，月亮显得特别大，特别圆，皎洁的清辉洒下来，堤岸、河边的水草都笼罩在一层乳白色的月色之中，如同披上洁白的薄纱，如梦似幻。对面高楼上一盏盏灯火，倒躺在河水里，河水波光粼粼，灯火迷离、晕漾，河面折射的灯光，洒在岸边的草木上，一边幽暗，一边透明，此刻的湘江，美得令人遐想。坐在风光带的桃花树下，借一束灯光，清楚地看见鼓胀的枝梢，呼之欲出的春天，悄然穿过心肺，留下满怀的柔软。

友开车带我穿过老城区，再向新城区。友说，衡阳这几年变化很大啊，越变越美了。友曾在衡阳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调离到另一个城市。偶尔他也会回到这个曾经待过的地方。车缓缓行进在初春的街道，繁华笼罩着这座城。商店巨大的LED屏上滚动着巨幅的广告，音乐声此起彼伏。三三两两的行人不紧不慢地徜徉在如水的夜色中，满脸、满眼的幸福。从老城到新城，是一段从历史到现代的穿越。许多地方早已陌生到面目全非，许多地方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不管变或者不变，它们都如我的“家人”般亲切如昨、爱不释手。

晚风拂面，香樟落影，和友在暮色中沿着南湖悠悠地走。彼此见证，旧梦如初。一个半大的孩子滑着滑轮从身边快速闪过，消失在氤氲的灯火深处。那里是桃花的领地，每到三月，灼灼其华，与春天死死纠缠。一棵棵桃树开口说话，天空下着花洒，清香扑鼻。我们顺着人工湖的栈道漫步，粼粼灯火陪着我们，岸边的垂柳，浅水里的残荷，无声地在身后送行。穿过灯火，黑夜抛在身后。我站在南湖的某个角落，体味这座城市的热烈，然后在一棵树下，安放我的热烈，仰起头，跟着一棵桃树，朝向夜阑深深，放飞春天的梦。

衡阳的夜晚，天上流动的银河，地上蔓延的银河，交相辉映。记得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下了培训课，一个人穿行在灯火辉煌的衡阳城。路上，车来车往，即便是深夜，日子依然在路上奔跑。鳞次栉比的楼群，披着万家灯火，每一扇窗，都放出一盏明亮的灯光，每一盏灯，都在放养一个故事，解放路、人民路、环城北路带着灯火奔跑，曾几何时，我带着希望与梦想，也在这些路上奔走，他们无声地容纳我的全部，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连着我的呼吸，融入我的血脉。

五年前的一个清晨，我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对面商店的电子屏在播放衡阳八大景，石鼓江山锦绣华、青草桥头酒百家、西湖夜放白莲花……在眼前放映。路上，偶尔有车子慢慢驶过。背着双肩包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穿过地下通道，在身边不远处聚集，一辆大巴在他们身边戛然而止，他们一个个走上车，车子发动，却不走。上车，走了。一个女子从车门探出头喊我。我冲她摇摇头。她神色一怔，尔后笑着朝我挥手。她一定认错人了，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个队伍。这些年，我偶尔在城市和户外之间往返，路上与很多人同行，又在路上分开。认识或者不认识的，相遇时微笑迎接，分别时微笑相对。

那些年的夜晚，常常在春天的西湖公园里漫步，这边是桃树，那边是樱花树，风摩挲着树叶，耳边簌簌轻响，虫鸣此起彼伏，落在树梢的月光，被叶子剪成各种形状，随意丢在地上。我长久地站在一棵桃树前。当年，我和5岁的女儿在这里栽下一棵小苗，自此之后，我们经常给它浇水、培土，看着它一年年高大。多年后，我再次来到这里，小苗长成了大树，我抚摸着粗粝的树皮，一种亲近顺着掌纹传入心肺，这斑驳的树皮，分明就是我的青春时光。若干年后，这里又该是什么样子？现在，我的所有，被这座城市收养，成为这座美丽城市的一部分。我将以一棵树的姿态，在这个城市植根守望。

清风带着白玉兰的呼吸，徐徐吹拂，拾阶而下，在婆娑的树影下落座，我的城市，我的爱人，多么婉约，多么静美。“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人。”借用沈老的这句话，送给我的城市，我的爱人。（文/文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