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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草鞋
时间 :   2017-12-31 12:02 来源:   清风网 作者:   editor 一审:周满荣   二审:宁基   三审:周秋连
   一双草鞋
 

作者  张录早  
         
有一天,我接到父亲电话。
       
 “早仔!过两天我来你哪住几天!”父亲说的很轻缓,语气很认真。
         
“好啊!我给你订两张机票吧!”我高兴的同他说。
       
 “我就住两天哩!”父亲自言自语说。
         
“你让老二家娟娟陪你来吧!”我又不放心,嘱咐说。娟娟是我大侄女,有她陪着我放心。
         
“我就住两天,你那冷!”父亲还是自言自语。……
     
我问爱人说:“爸爸,听到还是没听到!”
     
“我听听!”爱人接过听“嘟!嘟!嘟!”响。
     
 “爸爸挂了!”爱人冲我一笑,双手一摊无奈的说。
         
听父亲要来,爱人说:“明天赶紧的上街里;买鞋!别忘了!”
       
 “买啥鞋!”我一眼茫然。
       
“买一双草鞋啊!那可是爸爸最念叨的哟!”
       
爱人用一食指轻点了下我的脸。我忽然想起了,一双草鞋是爸一辈子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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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爱人订了婚,决定定住东北。父亲听说后,也没反对。“你在那边工作就在那安家,走时记得带一双草鞋。看到这双草鞋就像看到家人,也记得我们是穷人家孩子,过日子要节俭!”我坐在火桶里,点头答应!
       
父亲的草鞋,是一双车轮胎的旧皮改造的,在春夏秋三季就穿这双草鞋在丘陵田地劳作。小时候,我也穿过,上学时,玩时,都穿,每年过完元宵节天暖和就开始穿草鞋,一直穿到秋天收割完晚稻。
 
 十岁时的一个春天,田上的草籽,油菜,满目翠绿金黄。周末的下午,放学回家吃完午饭,父亲安排我去扯猪草。
       
我同村里几个发小来到了村山脚下的小河滩上,第一件事就是开始下河掏泥鳅。
       
水很清澈,我们小心的一步一步摸索,一个石头一个石头翻。从午饭出来摸到太阳开始西下,雪峰山山恋浮现一片火红的晚霞,我们一行六个共翻到了六条泥鳅。
       
看到天色已晚,竹篮里还是空空的。柱子突地说:“大家听我指挥,上斗山冲去割草籽!摘油菜叶子!塞满筛篮就撤!”也是个好主意。回家已天黑了,背回家大大姆妈就拿去砌了煮猪食,发现机会几乎为零。
     
 “好!早仔放哨!老规矩!”我个儿最小,怕我跑不快。就安排我爬上沙滩边一棵小白杨树上放哨。
       
约二十分钟后,我突然发现一个大人好像是刘叔扛着锄头往我们这边赶来,刘叔是隔壁大队的巡山员,人高五尺有余,身板硬朗,大眼浓媚,看上去很凶神恶煞的人。
       
我马上发出信号“咕咕!咕咕!”做乌鸦叫!柱子听到后挥手下令“撤!”他数我们当中个儿大、年龄大、胆子大,平常仗义我们几个娃仔称他英雄老大。他帮我背着筛篮直奔我白杨树下赶来。我赶紧下树接过筛篮,撕开腿丫子猛逃。
       
 “鬼崽崽!别跑!又是你们糟蹋油菜来了!”隔着小河听到后面的有人在大叫,我们没命的逃。过了溪水潭沙滩就安全了,河东属邻队,河西属咱们队,平常规矩,过了界就不会再追了。也不知是那年落下的规矩,总之,那队都一样,不管是那队都不能越界逮人。
       
“啊!我草鞋丢了只!”柱子突地大叫。“我也丢了一只!”我才发现自己脚丫丫忒痛了。刚才一路奔跑,越沙滩,穿碎石田径道,歇下才觉脚痛。“早仔!你在这!我回去找!”柱子自告奋勇。不愧是我们老大。我怯怯的点了点头。
       
谁知落了埋伏,两只草鞋已被对岸刘叔没收了。说“想要鞋叫你大大拿一百斤谷子来换!”柱子低头而回,“早仔!都怨我!”
       
“柱子哥!不怨你!回家大大打屁股就打呗!”我安慰他说!
       
“那两只鞋一定想办法偷回来!”个儿瘦、身子比我略高一点的猴子哥不甘心的说。
       
 “好!”大家伙一致同意!一双草鞋二块五角钱,可是家里大大的两天工分钱。大家伙心里憋屈。决定重回虎穴夺回草鞋!
       
我们决定了,柱子派猴子跟踪对岸刘叔。把猪草藏在田垅的稻草垛里用谷草盖着,轻装上阵开始反攻。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雪峰山峦上火红火红的,慢慢变成一片青黛色。后来月亮和星星也出来了,躲在天空的云朵里偷窥。我没有鞋,还是继续放哨。直到晚上八点多,看到柱子,猴子,石头哥返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草鞋。我见到了草鞋,悬浮的心夯实了。
       
那天,回到家,并没预想的那么完美。一到家就挨了大大的竹篾片。打得我嗷嗷嗷嚎叫,还是八十多的奶奶出面救了我,“打我孙崽就打死我算了!”奶奶听到我嚎叫,就从木屋里拄着拐杖从堂屋出来。父亲只好放下篾片,“明天跟我去还草鞋和道谦赔人庄稼钱!”父亲忍气吞声的冲我说。
         
第二天我才明白,刘叔早派人送鞋回来了,并说大大们好好管管,以后不再犯浑了。我们几个家长和小孩一越来到隔壁大队部听队里主任同大大唠嗑时得知。队里也没说赔偿的事。只是说“几个娃仔小不大懂事,往后得好好看管好!再说溪水潭水深,大大们千万要看住!”我们几个听完大队书记的话,真想到会原谅我们,还帮我们说话。内心颇为愧疚。
       
柱子,从身上拿出两只草鞋,还给了他们大队说“刘叔叔,俺们错了!这是你们的草鞋。”
       
从那后,我们再也没有干偷草籽,油菜之类的事。
         
一双草鞋,陪伴我度过了天真的童年,懵懵懂懂的青少年,直到高中毕业。后来生活好点了也换上了解放鞋,漂亮胶底凉鞋。只有父亲春夏秋三季还是穿着那双旧草鞋,一直到干不动重活了。
 
 
 “听到么?”爱人闭了电视,又说了一篇。“明天上午去步行街买草鞋!”
     
爱人的话,把我从梦中叫醒。“你想啥?发懵一样!”爱人电视闭了,我的眼神还直视着电视屏。“啊!放完了哪!”我舒了口气,随口说道。“刚你说啥?”
     
 “懵懵懂懂的想啥事?”爱人气恼的说,“八九又在想你的诗意吧!能当饭吃么?”
     
 “没想诗意,我想起了父亲的草鞋!”我和谐的说,“还是媳妇好。心中贴记着老爸,孝顺!”我夸了爱人一句。“那像个懵子,天天想你那幻境中诗!”爱人调侃我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上早市买草鞋。市场有卖葱,卖辣椒,卖猪肉、牛肉、羊肉,五金日用,服装各类商品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在人山人海中蜗步向前,好不容易来到了卖鞋的摊位,只见有皮鞋、布鞋、胶鞋、塑料鞋等就是没有父亲给我的那样的草鞋。后来我又到街里鞋城找寻,还是没有。
       
中午我空手而回。“要不你上汽车俢理店要点旧轮胎皮,再找皮鞋俢理铺给做双!”爱人突发奇想,同我说。“中!”我于是又上郊区的俢理铺买皮,忙到下午太阳下山,总算置办好了一双草鞋!

晚上,我拔通父亲的电话,“爸,啥时候动身,我给你订票!”“嘟!嘟!嘟!”电话响了。我把手机紧贴耳朵上,等待父亲的回音。

“嘟!嘟!嘟!”接连拔了三次,电话还是没人接。“别打了!打也老爸听不见!你打侄女娟娟的吧!”爱人聪明提醒了我。

父亲年近九旬了,前两年耳朵听力就大不如前。只是隔三叉五他便会打电话过来,唠唠家里的事,什么他挖了冬笋好几斤、他打牌又赢了几块钱、屋里下雨了、他种的南瓜生仔了、屋后的小圳他又清通了、水顺畅了、村里俢水泥马路了、小杉木桥换了石拱桥、家里的几只老母鸡又下了蛋卖上一块二元一个呢…………我回话,他总是一直自然自语唠叨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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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吧!想啥呢?”爱人催我说。我拿起电话准备拔号。
       
“嘟——嘟——嘟——!”“来了!来了!”见是父亲电话号码,我赶紧点通!
       
“晚叔吗?我是大侄女娟娟!”我接通了电话,才知道是娟娟打来的。
       
“娟子啊!放假了吗?”我的心平缓了许多,舒了口气嘱咐侄女娟娟“爷爷说来东北玩,你陪他一起来吧!”
       
“爷爷,说不来了!”娟娟放缓了下语气。“说让你拍个图片回来看看!”
       
 “啥图?娟娟!”我疑惑的问她。
         
“爷爷想看看他给你的那双草鞋哩!”

娟娟轻声的说,“叔,你还保存好吗?爷爷天天唠叨想看看那双草鞋!”娟子声音很轻,生怕被爷爷听到一样。
         
“老婆!把草鞋拿过来!拍个图发过去!”我停下通话,让老婆找来草鞋,拍好图。 不一会,找到了鞋,我又接通侄女电话。
       
 “娟娟!拍好了。一会发给你!”
         
“好哩!晚叔!”
       
我搁下电话,打开了视频,见到了我的父亲,瘦小的额头爬满了山川,像坐飞机观看丘陵的梯田一样,弯弯曲曲,满头白发苍苍。
       
父亲的眼睛眯笑着,嘴角成了一堆蜜,嘴里不停的说,“看到了,看到了。你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我都好。放心吧!”爱人拿着草鞋在手机屏幕上摆现。我看到了父亲的笑脸,我的心也随着这双草鞋飞回了遥远的家乡。
       
父亲!我们愧疚啊!父亲早年给我带回来的旧草鞋,在换楼房搬家,被搬运工遗落了,父亲看到的是我们新做的草鞋,但父亲还是乐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双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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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录早,又名张振华。湖南洞口人。中国乡土诗人,编辑,邵阳市文艺家协会员、315记者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新农村月刊》记者。18岁在《星星》诗刋发表诗歌《约会》。1996年《缅怀蔡锷》获“蔡锷杯”全国诗词大奖赛优秀奖。出版诗集《乡村人》。主持编辑《成功之路》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