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里的马齿苋

都说美丽的秋天五彩缤纷，可我家门前，却只有蓝和绿两种颜色，蓝的是天，绿的是家门前水泥地坪的缝隙里长出来的马齿苋。
地坪上的马齿苋，是妻子去年从乡下青草田园采摘来的，它是纯野生纯天然佳蔬良药。在清洗它时，那些根部是妻子无意抖落进水泥地缝隙里的。谁也没想到，它竟能凭借缝隙里一点点尘土力量，仰仗阳光，在这夹长的缝隙之中安家落户，生儿育女，铺天盖地地生长。虽是秋季，仍一片翠绿，像是无垠的都市碧波里溅到地坪上一朵绿浪花，与蓝蓝天空相映生辉。

每天上班，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绕开它，生怕踩着它那嫩弱的茎叶。下班时，我常蹲下揣摩它的容颜：它全身伏地铺散，嫩嫩的茎虽平卧，却屈强地顶着一片肥厚的马齿状的叶片，叶片里的花午时盛开，花无梗，花瓣黄色，倒卵形。远眺恰似织在绿地毯上的黄图案，又像是玲珑剔透的饰品，黄里透绿，绿中透白，没有蝶舞，它艳而不妖，媚而有骨，腰肢袅娜却暗藏刚劲，以自己独有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意义。风雨来时，顽强地抗争，它把根慢慢地扎进土壤深处，昂头挺胸，吮吸天空的冷雨。盛夏时，外面红火烧天，可它丝毫不畏惧，反而开花结籽，生长旺盛。这使我想起了“后羿谢日”的传奇故事。

马齿苋，一种家乡极普通的植物，却给予我们难忘的记忆。那时，每当“青黄不接”的时候，缺粮少油的父老乡亲，来到田边、山丘，采摘它来接济粮食的不足，是马齿苋草让乡亲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荒年。一位身板青瘦的少妇，穿行在漫山遍野的马齿苋之中，在她走过的地方，马齿苋大多都会剩下地下的根儿。这是我20多年前的妻子，为了一家人度过这“青黄不接”时期，利用休息时间，采摘那些野菜充饥，微风轻拂，她菜篮里嫩叶居然飞溅起来，沾在她那汗涔涔的瓜子脸蛋上，引得不知名的小飞虫在她身边“嗡嗡”，那情景，仿佛大自然、小飞虫、人霎时都融进了马齿苋里。

如今故乡那酸酸苦苦的马齿苋草越来越少了，已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在衡阳，能见到马齿苋草不容易啊，可我家门前居然生长着绿茵茵的马齿苋，有时成了我餐桌上的美食，这不得不感到惊奇。小小的餐厅里，被热雾夹杂淡淡清香弥漫着。昨天晚饭时，妻子把煮好的马齿苋放在桌上，“这是门前地坪上的马齿苋菜。”妻子尝了一口煮好的马齿苋菜后，若有所思接着说：“味道有点酸，不太好吃。但你发胖的人经常食用它，不仅可以补充营养，且能降低胆固醇，改善血管壁弹性；能治疗手脚出汗多，清热利湿、解毒消肿、消炎、止渴、利尿等，是天然的抗菌药，还对润肤养颜有一定的间接作用……”听着没多少文化的妻子居然能说出如此深奥的话，我不禁为她感到高兴。这或许是因为妻子也像马齿苋样，以顽强的毅力静静地守候在这方赖以生存的土壤，不惧艰难，屈强成长，在生活艰苦的磨练中累积得到的智慧。看着妻子纤细的身影，我突然想起了李清照“人比黄花瘦”的诗句，妻子老了，我们结婚以来，妻子睁开眼就劳作，像蚂蚱一样蹦跶不息，终日辛苦，终使她比同龄女人老得快……她拿着饭碗舀几调羹菜汤，又夹着马齿苋菜盛在碗里。饭粒裹着淡淡的酸汤，鲜嫩的菜叶像写着心愿的短笺，来到深蓝一般的酸汤中。看着妻子的一举一动，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接过妻子递给我那“良药苦口”的马齿苋菜……妻子吃完饭，洗碗拖地收拾残局后，便睡了。

那地缝中的马齿苋，散发着独特的酸苦味，再一次，和着妻爱融进了饭菜中。我在细嚼慢咽着马齿苋菜的回味绵长中失眠了。（作者：湖南省衡阳市雁峰区白沙洲高升商厦“湘南农机批发部” 贺楚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