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最不喜等

这位老人孤独的坐在小板凳上，腰背已经挺不直了，但她还是执拗的坐在高仅20公分的小板凳上。她展开脸上千万条的皱纹开怀的对我说：“年轻人，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享受生活，喜欢工作累了的时候能够有个沙发靠一下，直到后来，我的生活步入人生的瓶颈，我每天的工作环境异常艰苦，能够有一个这样的小板凳坐下歇歇脚就知足了，虽然不能放松整个肩膀，但双脚还算是解放了。”

老人也许已经习惯了艰苦的生活，人的潜力是无限大的，包括承受痛苦的潜力。有句话说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可是老人的言辞里似乎是相反的，于是我越发的感到好奇，而如今的老人也许可以再次由俭入奢，为何面对舒软的沙发却不坐了呢？反而继续坚持这种艰苦朴素的生活。我问她：“您这样坐着腰不累吗？”

她笑着摆摆头说，“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去山村支教的第一个月的时候，每次坐在小板凳上都在幻想如果是一个沙发可以靠一下多好，可是后来我又自我安慰，我那么困怎么能够坐沙发呢，一旦睡下了，旁边几十个孩子怎么办？渐渐的，身体似乎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环境，以前坐着感觉腰没有东西支撑会累，可时间久了要是有个支撑，心里反而不自在了”。

老人今年87岁，她曾经也是一个妙龄美貌的女子，命运让她在最好的年华里走入一个贫困的山村。那个小山村里有蜿蜒的小路，小路的两边开满了粉红色的蔷薇花，老人带着最简单的行李走入人群中，是鹤立鸡群般的显眼。老人来之前就很清楚，这里没有暖气冬季严寒。不能洗澡，夏季骚臭，蚊虫苍蝇漫天飞，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适应，要适应。

平生最不喜等。她说，人最不该等的就是人。原来，老人的亲生女儿就在这座山村里。第一段婚姻是她的家人为钱财而安排的一场骗局。生下女儿后，她的丈夫转身离开，六十年来都不知行踪。起初，她是在等的，独自带着女儿，期待着孩子的父亲能够回来见孩子一眼。她认为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任何时代任何年轮都无法割舍的。直到孩子被家人送走，让她继续第二段婚姻的时候，她彻底崩溃了。于是，就有了如今的支教老师，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她寻找到自己的孩子，不远千里万里，不辞辛苦不畏艰险的找到这个偏避荒凉的山村。

后来，她不等男人了，转而换成等孩子长大，一天天的看着孩子哭泣，撒娇，看着孩子微笑，成长。其中，有一个长着像男孩的一个女孩子，一开口是满满的方言，老人那时候是一点听不懂，但是她发现这里的孩子自理能力非常强。一句句的叫着老师！老师！老师！衣服扣不上了，就走过来说：老师，给我扣上！那份自然，那份朴素让她心生好感，她说，因为这群孩子，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渐渐的习惯和喜欢了这样的生活。何况，亲生女儿也咿呀学语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周围是几十个同样孤独贫困的孩子，她感到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生命在她身上似乎显得很短暂，等她不等的时候，她就老了。她可以返乡回到自己的家乡，但是她没有，而是选择了一个孤僻的小城里的一个小小的敬老院，女儿早已出国深造，她的人生似乎还没开始就谢幕了。

如今的她，每天都会搬着小板凳出来晒太阳。早上等日出，晚上等夕阳。平生虽最不喜等，可是生命活着，似乎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等待。呈现在我面前是一个怎样的生命，难道仅仅是一个孤独就可以来称谓？（作者：山东省日照市威海路28号日照市妇幼保健院 盛祥美）